从胡搅蛮缠到主动认错合理表达诉求

服刑两年多的他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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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治报记者 徐荔

“七分山、二分地、一分水”是对浙江地形的描述，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民营经济的发达。上海市周浦监狱服刑人员淳谭（化名）原本就是一个“叱咤风云”的“浙商”，在上海经营着多家企业。

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淳谭在几年前因为经济犯罪被判刑入狱。沦为阶下囚后，他无法适应身份的转变，不认罪服判，并以此为由抗拒改造，甚至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为达目的“自寻短见”

淳谭年近六十，出生于浙江农村，小时候家境条件并不富裕，高中毕业后便开始了打工生活。20世纪90年代初，淳谭来到上海开始经商，和许多浙商一样，淳谭很能吃苦，具有经商天赋，他的生意越做越大，经营了多家企业，日子过得很富裕。可是，脑子活络的淳谭没有珍惜这一切，而是为了更多利益铤而走险，开始从事非法经营活动。

2014年起，淳谭通过举办推介会、招聘销售人员进行推广以及口口相传等方式向社会公开宣传，以其公司名义与投资参与人签订托管服务合同，承诺公司即将上市，诱骗他人购买公司原始股。淳谭还承诺若公司上市不成功，则每年支付12%利息并在三年内原价回购等。案发时，淳谭非法吸收资金上亿元……

淳谭一审被判有期徒刑6年后，不服法院判决，提起上诉，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后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然而，淳谭依旧认为自己无罪，入狱后也提出要申诉，甚至采用极端手段。

2020年7月的一天，淳谭突然半夜起床企图实施自杀行为，他的异常举动被民警及时发现并制止。被问及如此行为的原因时，淳谭称，自己不是真的想死，而是想引起重视，希望监狱能对他申诉、举报的内容展开调查。

淳谭虽然有申诉、举报的权利，但是他极端的行为严重违反监规纪律，按照监狱规定，淳谭被处以严管。

在严管监区，民警王世君是淳谭的主管民警，负责对他日常改造教育和管理。王世君第一次接触淳谭就感觉到了压力，当时的淳谭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反而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以各种胡搅蛮缠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诉求，大有不立刻给他答复就誓不罢休的架势。“从警6年从没有遇到过这样极端的服刑人员，似乎无从下手。”但王世君相信，只要用对方法，对淳谭的教育就一定会有成效。

淳谭的问题到底在哪里？为了找到症结，王世君特意增加巡查频率，了解淳谭的改造表现。王世君发现，淳谭有很强的表达欲，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尤其是谈到自己的案子时更是滔滔不绝，把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说得花好稻好。对于淳谭的“话痨”，王世君也不打断，他耐心地听着，也仔细地从中捕捉细节。

在王世君看来，管理教育服刑人员需要学会倾听，虽然有时服刑人员的想法不一定正确，但不妨先让他表达，释放负面情绪，缓解压力后，再予以引导，而不是一味地进行压制。现实工作中，有的服刑人员对民警存在较强的抵触情绪，如果能建立良好的信任关系，对开展教育矫治工作无疑是一剂良方。

次数多了，淳谭还真把王世君当成了“听众”，不仅会讲述自己的“成就”，有时看到王世君经过他的监房还会激动地“报告”称要实名举报他人的违法行为。王世君没有和淳谭争辩“举报”内容的真假，而是强调淳谭应通过合法合理的途径实现自己的诉求。

“服刑人员往往因为不正确的认知选择采取非理性的方式表达诉求，如果一味地听之任之，那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监狱民警有义务及时纠正，帮助他们通过合理合情合法合规的方式来正确行使自己的权利。”王世君说。

因为一封信增加信任感

“管理服刑人员有时会碰到挫折，民警一定要静心、耐心、用心、细心，贵在坚持，当抓住某个契机时便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王世君说，“集体的智慧和力量也是巨大的，通过向有经验的‘老法师’求教，对自己工作而言也是一种学习和提升。”

其实对于淳谭这样问题较多的服刑人员，严管监区成立了攻坚团队，团队中有经验丰富的“老法师”。针对服刑人员各种各样的问题，团队会定期进行集体会诊，集思广益。同时，监狱也成立了专门的工作小组，联合各职能部门定期召开会议，分析研判服刑人员情况，通过落实应急预案等方式确保监管安全以及公正执法。

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研判，民警们分析，淳谭如此罔顾监规纪律是因为他无法接受从老板到服刑人员这种身份变化带来的巨大心理落差，对法律的歪曲理解让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无罪的，只是遭到了不公正对待，很快就能改判无罪释放。因此，对淳谭的管理教育要从行为规范、法治教育等多方面齐头并进。

而在攻坚团队支持、主管民警教育和行为规范训导下，淳谭的身上逐渐出现了一些变化，大喊大叫、乱“举报”的次数明显减少。民警不厌其烦的倾听也对他产生较大触动，对民警逐渐产生了信任感。

对淳谭取得的小小进步和改变，王世君及时予以鼓励和肯定，“要让服刑人员在希望中改造，做得好的要表扬，犯了错则要批评，如此才能帮助他们明确是非对错，有积极改造的动力。”王世君还发现，对服刑人员来说，有时民警一个很小的举动就能够让他们感受到公平、公正。比如淳谭就因为寄出一封信对民警更“服”了些。

2020年11月，淳谭写了一封申诉信，并按要求交给民警寄出。不久，王世君就将这封挂号信寄出的存根凭证给淳谭看，告知他信已寄出。没想到，就是这个简单的举动让淳谭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受到司法机关的不公对待，对监狱民警的执法也表示怀疑，可是这封信的寄出却让他对民警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淳谭有权利提出申诉，监狱也会保障你这方面的权利，但是监狱是刑罚执行机关，在判决未改变之前，你仍是监狱服刑人员，必须遵守监狱管理。”王世君抓住机会，在日常谈话中再次向淳谭普及相关法律规定，强调遵守监规纪律的重要性。

随着淳谭对民警态度的变化，王世君也从他口中了解到了他的家庭情况。淳谭和妻子育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三个女儿都已成家立业，儿子正在读小学。由于是老来得子，因此淳谭对儿子十分宠爱。淳谭的家庭关系比较和睦，入狱后，他的女儿还经常写信来鼓励他安心改造，期待他回去。当看到家人寄来的照片时，淳谭甚至激动地流下了眼泪，还一一指着照片上的家人向民警介绍。淳谭对家人的牵挂在王世君看来也是他的优点之一，因此鼓励淳谭要把家人的关心和期盼作为前进的动力。

淳谭把王世君的话听进去了，经过严管监区的严格管理，淳谭也潜移默化地感受到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是行不通的，只有合理合规地表达诉求，才能解决实际问题。虽然淳谭的申诉依旧在进行中，但他的改造有了明显进步，表现比较稳定，能够遵守监规纪律，2021年没有出现任何违纪行为。

主动认错不再“走极端”

人难免会出现低落情绪，身处封闭环境的服刑人员更是容易因为各种原因出现情绪波动，如果不能及时发现、调整，可能就会影响服刑改造。这两年，对淳谭困扰最多的就是由于疫情而产生的焦虑情绪，他担心家人、想了解申诉的进度……淳谭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加之王世君对他的高度关注，每每发现淳谭的表情不对，王世君就会及时与他谈话。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们发现他是个愿意表达的性子，看到民警愿意听他诉说，情绪就会好很多。”一方面，王世君会通过心理健康教育、情绪疏导等方式转移淳谭的注意力，帮他舒缓压力，从中了解他更多的真实想法。另一方面，王世君也会从身体健康的角度开导淳谭，“虽然淳谭身体情况总体不错，但毕竟上了岁数，还是要从身体方面提醒他多加注意，有好的身体才能有好的改造成绩，也才有可能早日和家人共享天伦。聊过之后，他的焦虑情绪大多都能得到疏解。”

2022年中旬，王世君在现场巡查时发现淳谭的情绪有些低落，于是上前了解情况。原来，淳谭看到前不久严管监区有几名服刑人员陆续通过分流评估，回到了原监区，他也心生向往。见此，王世君趁热打铁，告诉他只有对曾经的违纪行为有深刻、正确的认识，才能通过分流评估，回归原监区，“机会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但机会也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认真思考王世君的话后，淳谭行动了起来。他认真书写了检查书、认错书、保证书等材料，接受分流评估并通过，按规定可以回原监区继续服刑改造。

为帮助淳谭更好地继续服刑改造，适应改造环境的转变，严管监区与淳谭原监区进行了沟通，“像淳谭这样曾经发生过违纪行为的服刑人员，即使有所改变也可能因为刻板印象在后续服刑中遭到其他服刑人员的冷眼，因此加强监区间的沟通非常必要。”王世君介绍，针对分流后可能出现的情况，民警们提前制定了预案，以更好地落实教育矫治工作目标。同时严管监区领导对淳谭开展了进一步的针对性教育，对他的改造提出了具体要求。

而回到原监区后，王世君虽不再担任淳谭的主管民警，但为了更好地落实矫治措施，确保矫治目标的一致性和工作的连贯性，按照严管监区的跟踪回访机制，王世君会定期找淳谭谈话，了解他的改造表现情况。

据了解，目前的淳谭能够较好地适应新的改造环境，没有再出现违规违纪行为。淳谭的改造在继续，对民警们的挑战和考验也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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